赵 晗 陈建明
有人说,情人的相遇便是旅人的归期。可是,手捧一份极为圆满的爱情,就果真足以对抗生命的孤单吗?归属感——匕首一般的忧悒鲜亮,始终与生俱来的悬挂在我们的心灵间。此情此结,正如某种恐龙的反射弧,因其之长,即使脚被严重割伤,也要再过许久才知疼。 当缓缓行进在涿鹿古郡的合符大街,思归之心,还只是一抹淡如烟雨的愁。犹似沿途的桃花遍野,万里朦胧。等到山路游旋如巨龙,离蓝天愈来愈近,圣洁清澈的天光忽然洒浴全身,而如织的游人正切切的游聚于中华合符坛的一瞬,蓦然深知,人类寻根的本能是这般亘古相通。 足踏紫阳广场,暖日一轮正如玫瑰笑靥,幽咽深远的埙乐飘飘而至,厚重的篪声已遥遥相和。天地间,忽然就充满了埙篪相亲的气息。“天之诱民,如篪如埙,”连古诗里最早要教导人们相敬互爱的精义,尽在声声古乐里,化作景星庆云的祥瑞之气。 一位青衫女子,此时已悄然泪下双手合十。或许,这无所不在的温暖覆盖,已在刹时安抚了她极为倦怠的灵魂。她才会像迷路羔羊渴求母爱一般,自然流露出满心的虔诚。 迎阶前行,光洁如玉的雕栏如同神圣的臂膀,任游子归来依凭。更似柔柔灵光形成的屏障,将宇宙繁纷美景一揽而尽皆环怀中。而恍惚而行的归人,终于卸下沉重的盔甲。这里已风雨不再,一切都可回到生命的纯粹,与其练达,莫如朴鲁,抛开曲谨,自当疏狂。 再看辉煌神秘的三祖桥,似积淀典藏了万物的由来。岁月长河,正由桥底哗然而过。时时温柔的醒示着我们,皆是潜入河水的过客,何不自此看轻世俗的成败得失,让我们终有花开,始闻花香。 而高如垂天之云的合符坛,咫尺之间已抵人心,游人的震撼与感叹,皆在不约而同的惊呼中相溶。 合符坛——一层为方、三层为圆。据说它寓意天圆地方。可我觉得其意更深远。底层方坛,正似治国理家的根本,最稳固长久的基石自然,应是品行的方正及塑造。三层圆坛,岂不意味着三种圆满?政治会盟因成功合符而实现了大统一,乃是大圆满。家庭亲情,也需要在不断的争执沟通中达到“精神的合符”,才能够相亲相爱共度一生。而每一个独立的生命和灵魂,更时时面临着来自自身的厮杀和矛盾,只有不断的“自我合符”,也才能得到应有的超越和调整。 不难想像,隔着数千年的洪荒,黄帝如何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阿,而后召集各族各部落,在这片神奇的涿鹿热土上,举行中华历史上第一次的政治大会盟——合符的浩盛场景。 那时,定然万物流金,朗照着蹙石鳞次的家园。共同推举黄帝为天下共主,定都涿鹿,并创造统一了共认的图腾——龙。 古城,如大地之白莲,在鲜红堂鼓的沉雄激越里叠瓣擎香。钵铃引磬使得云水激荡,雪竹琳琅。百花的幽香,鲜醇四降,而成片灰褐的水鸟,优柔美丽的正从湖面掠过…… 岂止是场精神的抵死狂欢?岂止是由野蛮而文明。 要知,我们从此拥有了自由却结束了流浪。女子,终于可以安然劳作相夫教子,静落幽篁吟风弄月。男子,终算得以告别如云的战阵,再不於风沙满面的荒野和晨光微露的城下,一块胜负含血拼杀! 我们终得气定神闲的来——热爱生活! 立于坛心,正有人于一祭器处轻洒“刘伶醉”。 想起一醉一石,五斗解醒的刘伶,曾命仆人持铲相随——死即埋我!那般的从容生死,已无大爱。自是日尝百草的炎帝令人感念极深。他中毒数次而发现草药百种如无中毒身亡的舍己之心,断无医药史上的《素问》及后来的《黄帝内经》,更不会有星星一般的生命得以救治,延续着异常美好的爱与人生。天下最久的爱恋,爱的是芸芸众生!世间最深的悲悯,为的是万代千秋! 更让人无法言说的震撼,是来自那些遗世独立磅礴纵列的伟岸浮雕!游于其间,如化酩酊的欢乐之神,也如同走进另一个孑然的王国。 56根民族柱子,林立云端。构建雍容典丽,各有令人惊叹的图腾。他们在坛周自然的环绕成圆,充满了团结和睦的温暖。柱基奇特,多已由各界精英翘楚认领铭名。柱身修长,雕刻着各民族的图腾及生活场景。柱顶的石雕生动逼真,完全再现晚唐时期小李杜雕琢出的细腻富丽的律韵。 每一根都独一无二,看似孤独。而也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不同,才会有——我们如此的依恋和相爱啊。看啊,我们彼此相隔却又相互依存,我们相望无语却一直牵手!虽在苦难中幸存,却仍带着完整的心与更宽阔的生命视野。如各路英雄,策马扬鞭在天地苍茫间,却互相发生慈祥的安慰和呼声! 绕柱细观各个民族的心灵文化史,便也有了各种惊心动魄的感受和感动! 触摸着那些浮雕,你能隔着雅拉河水远望,聆听康定情歌;也能在绣有牡丹的鞋舞和兰花烟的香味中,感受羌笛的悲凉。你会置身于经幡垂挂经筒旋转的悠扬祈祷中泪落无声;也会想起茶马古道山路马帮的铜铃回声。游牧汉子的坚毅会在一瞬间强壮了你,那颗似乎失去了力量的心;澄若秋水的纳西音乐也会异常愉悦的漫过,你曾受伤的灵魂。 …… 有人短笛横吹,优雅的凭栏凝睇。亦有老者拂须感叹:“合符坛,好一个‘合’字!”自是,古时合符,使乱世之硝烟隐匿历史的帐幕。今日,56个民族带着56种壮美和风情,也才合成了中华之大美,天地之大美!团结和谐的神奇力量,何尝不似摩西之杖,足可让红海成路水墙侧立,由百万之众如军伍一般昂首而过!一切都不足以惧,只因彼此热爱和信守!这一切,焉有不令人顿生横槊赋诗,临风高歌的狂放? 合符坛,像极天地间的绝世之璧。在朦胧暮霭的濡染中纵观四周,碧柳长堤,庄户如云,皆如天下奇芍异瑰纷呈。此时,淡淡香气蒸腾四周,除了静享历史的伟大,天地的温柔,江湖创伤,已然两忘。 当心中的盛世不再,已倦怠了各路喧哗;当彻骨伤感或迷失了前行的方向;当感觉世界依然年轻,而你蓬勃的身体正在孤单的老去……那么,来这里吧。 来溶身合符坛,享受时光的无惊。越过各种红尘俗事和佯装的醒悟,来仰知天地之老,才会顿感岁月深处我们还是何其的青碧年少。让合符的精神贯穿我们的灵魂,在如灵台的祭坛上,在和谐之光的沐浴中,会有一种力量引我们而往——直达心灵的春天,直达生命的家! (赵晗系河北省签约作家,陈建明系河北省作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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